從精神分析看「打錯字」

佛洛伊德在《精神分析引論》前四章及《日常生活中的精神病理學》深入剖析許多關於人類遺忘心理、口誤、筆誤、誤讀、聽誤等失誤動作(parapraxis)，並一一解釋這些失誤動作背後並非都只是隨機或偶然，而是有其目的及心理上的意義的。失誤動作的核心就是有兩個彼此衝突的意向，其中一個平常被意識或意志給壓抑了，在不經意的時候以失誤動作的形式溜出來、暴露出來，干擾了原先意志要表達的意思。

然而在佛洛伊德的時代還沒有電腦和手機，很自然地未曾討論過我們今日時有所聞，甚至自己也都曾遇過的「打錯字」現象。本文想要延續這樣的精神，以精神分析角度試著探討現代人生活中電腦或是手機上的「打錯字」，背後是否也有其心理意涵呢？本文將那些明知是錯字但仍送出的例子排除在外，而僅探討看似是無心之過的案例。明確定義則是那些按下送出鍵之前尚未發現，或送出當下才發現的錯字。以下給些例子有助討論：

嘉義縣政府今年舉行模範父親表揚大會，流程表卻頻頻出現錯字，如「介紹貴賓季貴賓致詞」、「模爛父親代表」；網路上也流傳一些聊天時打錯字鬧的笑話，如將「我可以問妳一下嗎」打成「我可以吻妳一下嗎」；另外《咬文嚼字》雜誌近曾公佈當代漢語出版物中最常見的100個別字，如：「人情事故」、「自抱自棄」；此外PTT鄉民也曾討論常見錯字，「因該」榮登冠軍，其次是「再」、「在」不分。

錯字種類是千奇百怪，許多看似是中文程度或注音沒學好，或是因為輸入法自動選字造成，又或是心不在焉、打太快影響，然而僅只是因為這樣嗎？如果佛洛伊德還在世他會怎麼看呢？打錯字是否可以直接等同於佛洛伊德案所談的筆誤或口誤呢？

首先，打出一句子的過程能細分三個步驟：1.輸入注音、拼音或手寫筆畫等 2.選字 3.送出。我們有可能在第一或二步犯下錯誤而促成失誤，也可以在第三步驟送出之前挽回局面，故每一步驟都是重要的，以下將逐一分析。第一步驟的失誤如「問你」打成「吻你」，會想解釋是因為聲調按鍵在隔壁而選錯；「模範」打成「模爛」也是ㄈ、ㄌ兩按鍵相鄰。然而就如佛洛伊德在解釋語音相近的口誤時所論述，「在我決定走這條路之前，我還需要一個動機，以及一種力量來推動我循著這條路走去」。故以精神分析角度會說，你的心裡可能不覺得他真的模範而是很爛、你不只想問她還想吻她。

第二步驟的選字失誤，則涉及打錯字與口誤或筆誤的主要差異：表達的中介工具，輸入法及自動選字。拜科技所賜，現在電腦或手機的輸入法非常智慧方便，且大多有自動選字或建議字的功能，如 iPhone iOS 8 後的注音輸入法能光輸入「ㄕㄐㄕㄖㄈ」就出現「手機輸入法」以及「神經衰弱」等選項。此外還有手寫辨識、拼音輸入法等，皆相當智慧。這個智慧選字或建議字的功能，比起口誤、筆誤的情境，多了一個非自己心理的產物，而是外在的資訊來源，這是我們所不能忽視的影響。然而，我們仍然不能單純歸因於此，因為選字還是有一選擇的歷程，儘管它發生得很快，仍有某些心理層次的因素，決定了我們選擇了這個，而不是那個字詞。

第三步驟送出。專門研究錯字的心理學家Tom Stafford表示，「由於我們知道自己要表示什麼，所以腦中的版本會蓋過我們看到的版本。我們會擷取感知訊息並且讀取成我們所期望的意思。」因此我們以為我們打的是對的便送出了。但同樣道理，為什麼我們會在這個地方錯誤地擷取訊息呢？佛洛伊德會說，是有一被壓抑的意向以違背意志的方式現身了。